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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从文化史看

四、从文化史看         在韦伯提出他的论题之前,德国乃至整个西方学界,都将现代资本主义视为一种纯粹的经济形式。既然是纯粹的经济形式,就不会有别的内容,譬如精神、文化和宗教,经济的就只会是经济的。但韦伯决定要将一种价值引进来进行这场关于现代资本主义起源的论战,并从社会学意义上来看待这种价值。他要打破现代资本主义是纯经济形式这种普遍的学术观点。        在一位文化史学家眼里,任何文化的核心问题都不可能是资本主义活动本身。即便从纯粹的经济观点来看也是这样。因为资本主义在不同文化中普遍存在:投机资本主义、商业资本主义,或者是以战争、政治和行政管理所提供的获利机会为取向的资本主义。所以普遍文化史/世界文化史的核心问题绝不会是资本主义活动本身。不同文化/文明,都有一种精神性的力量作为其文化史的核心问题并对经济起着作用。        当然这种作用并非都是促进经济发展的,有可能是一种反作用,譬如诸文化群体中普遍存在的经济传统主义观念对现代资本主义形成的阻力。但这至少说明,非经济的力量可以对经济产生作用。        从文化史的视角来看现代资本主义,这种经济形式的背后必定关涉中产阶级的工业资本主义及其理性的自由劳动组织的起源。现代资本主义的存在,必然首先是对自由劳动的理性组织这种非经济的社会变革。是什么力量促发了对自由劳动的理性组织呢?现代资本主义之所以出现在西方,就是因为西方文明率先出现了“中产阶级”。这也是西方文明的一种独特性。是什么造就了西方中产阶级及其独特性呢?造就西方中产阶级及其独特性的力量,也就是现代资本主义出现的原因。我们在西方文化里来找寻这种原因。        现代资本主义一直受到技术上的支持,没有数学的在先发展,就不可能有精确的核算,而数学又依赖于西方科学。所以据此推理,现代资本主义的根源似乎是西方科学了。        实际上,在西方,科学与资本主义实现了一种良性互动:科学为经济提供技术,经济为科学研究提供支持。虽然如此,但不能用这些经济意义上的机会的可资利用性来解释西方科学的起源。鲜有大科学家是为了经济利益从事科学研究的。毋宁说是为了对其学术事业的信仰。当然,技术发展出来后,会被应用于社会而产生经济利益。        但科学技术并不是资本主义产生的根源,譬如,印度是数字的发源地,却未能发展出资本主义的簿记系统来。阿拉伯完善并推广了印度数字,但也未能发展出来。        谈到这里我们发现,西方社会一直有着激励科学的独特品质。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品质?这种独特品质是来自西方社会结构中的哪一方面呢?因为,显然并不是社会的所有方面都具有这种品质。在宗教改革之前的西方基督教社会,罗马教会与科学总是对立的。也就是,这种品质显然是来自宗教改革后社会中的某些新兴的团体。        法律和行政管理无疑很重要,因为资本主义不只是需要组织自由劳动力和计算,还需要一种可信赖的法律和依照规章制度办事的行政机构。但在没有法治的国家也可以有资本主义,当然是冒险性的和投机性的资本主义。但资本主义还是可以在这种不民主的政治环境里存在的。可现代资本主义若没有理性的法律和行政的社会环境是不可能存在的,它强烈依赖于一个法治国家。        但也只有西方,才会有这种完善的法律和行政来为现代资本主义提供支持。现在新的问题又来了:西方这种法律和行政又是如何产生的呢?当然,资本主义的财富也为培养训练有素的法学家和行政人员提供了支持,譬如资本家对大学教育的资助。但是,西方的法律和行政并非起源于资本主义的经济资助。经济利益不可能创造出法律来。它可能是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问题是,为何资本未能在中国、印度或伊斯兰世界产生它在西方的那种影响呢?或进一步来问,为何这些国家的科学、艺术、政治、经济发展没有步入西方所特有的那种理性化轨道?        人们或许开始将问题的答案转向西方的“理性主义”了。        在一百年前韦伯的时代,人们是广泛使用“理性主义”这个词的。但在韦伯看来,不见得用得准确。他要澄清概念,将“理性主义”相对化。譬如基督教通过祈祷和默想来感受上帝的“神秘冥思”,韦伯就将这视作是一种理性化。为什么?因为他们的这套感受上帝的行为类型很专业。如何祈祷,如何默想,是有一套专业的方法的。所以它达到了在它这一领域的理性化。我们穆斯林的礼拜也是这样,“鞠躬、口头、末坐定,大成、立站、念真经”——我幼年时师傅教的礼拜口诀,能把这些步骤做好,我们也可以说礼拜达到了“理性化”。        不仅如此,茶也能喝的很“理性化”。        但是,韦伯说,宗教这些领域的理性化,如果你是站在别的生活领域的视角看,就会觉得这是“非理性”的。他说,从一个视角看可能明显是“理性的”事物,换另外一种视角看可能就是“非理性的”。不信主的人,见信主的人做礼拜,必然会觉得他不理性。但反过来,信主的人,见不信主的人不来拜主,浑浑噩噩地不知所以然地活着,也可以说他不理性。对此韦伯申明了他的观点:人们可以从各种有利的观点和目的以及终极取向来对这每一个领域进行深入的“理性化”。——任何领域都可以达到理性化。        这就使得“理性主义”相对化了。        理性化可以存在于各种生活领域,存在于各种文化生活圈。在科学的领域有,在宗教的领域也有。我们可以从文化史的视角,观察不同领域的理性化之间的差异。但是,在此之前,我们首先要确认人们生活的哪些领域被理性化了,以及是如何走向理性化的。也就是这一领域理性化的起源。谈到这里,就又回到西方的独特性上了——宗教领域的理性化也是它独有的特征。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这种特征的根源。        经济必然在人类社会中起着重要作用,对历史现象的每一种解释都要考量经济因素。但也要反过来看:经济的理性化,不仅要依赖于技术的理性化和法律的理性化的在先发展,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人们必须先有一种使它理性化的观念。人们必须从观念和生活方式上有一种采取行动的倾向/性向。如果人们从观念上抵制资本主义,那么它势必就无法发展,更不可能达到理性化。在历史上,宗教伦理一直对人的生活观念产生着影响,形塑着人们的生活方式。韦伯提到了他的论文,也就是本书。至此,韦伯已为“新教伦理”的提出,做了充分的理论铺垫。        在韦伯德文版的三卷本《宗教社会学》论集中,《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和《新教教派教派与资本主义精神》这两篇论文,被置于论集开始部分。这两篇论文,主要论述的是宗教观念对一种新的经济思想的产生所起到的作用,或言对一种经济制度的社会精神气质的影响。韦伯要论证现代资本主义精神与新教伦理之间的关联性。        “‘诸世界宗教的经济伦理’的系列论文”,是指韦伯随后要开展的《中国宗教》、《印度宗教》等研究。韦伯要把几个世界性宗教拿来,研究它们与经济的关系,以及它们与所在社会的社会阶层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在一个文明中宗教对社会的影响。韦伯要看在别的文明里,宗教的发展/宗教与经济的关系和宗教与社会阶层的关系,然后将它的历史发展过程拿来同其在西方的发展进行比较。通过探讨宗教在非西方社会的历史与西方社会的历史,看宗教在西方社会有何不同。        宗教必然都会对社会产生影响,都有着伦理性,包括经济伦理,但现在问题是,它在西方是否产生了在非西方世界不同的影响,这种不同就是西方所独有的了。然后把这个特征提取出来,从因果上解释宗教在西方对经济伦理所产生的特别作用,即在非西方社会没有出现过的作用。        但韦伯并不是要进行宗教比较研究。要进行这样的研究,就必须吃透每一个要研究的宗教对象。不全面了解一个宗教,如何进行研究呢?但韦伯并不是要搞宗教比较研究。他真正要研究的,是宗教在西方社会对经济的影响。但如果他只是单独在西方社会来论述宗教与经济的问题,这种论述就有可能不真切,也就是这种所谓的宗教对经济的影响可能是不真实的。你必须证明,宗教在西方确实对经济产生了不一样的影响。那如何能证明呢?就是把宗教在非西方社会对经济的影响拿来,同它在西方的影响相比较。所以基于这个目的,韦伯是对照宗教在西方的路径,来看它在同一路径上在非西方的发展/发展理路相对照。这就不是宗教比较研究了,而是借助非西方宗教的历史来考察西方宗教对经济的影响。        所以,韦伯指出不要夸大这种对非西方诸文明宗教研究的重要性。研究这些文明和宗教的学家,不会发现韦伯会对他们的专业领域在挖掘历史材料方面有新的贡献。韦伯只希望他们在各自的专业领域,能帮助认定他在研究中所触及的一些要点没有客观上的错误。若一个研究者只能借助于译介过来的材料,而无法直接用其语言阅读第一手文献,那么,就有充分的理由来谦虚的看待自己所取得的成就。而作为一位文化史研究的大家,他很清楚,这些译介来的材料,其作为历史研究的成果,可能还不完善,所以对引用它们感到担忧。        这些研究价值几何,在这一领域的专家最有发言权。可不论如何,这种研究应当被理解,因为他的目标是找寻资本主义精神的根源。迄今为止,这样的目标,以及这种宗教与经济的研究视角,在韦伯之前还不曾有过。若不能对西方的宗教与经济同非西方的宗教与经济进行更深入的比较,以及在一切科学研究都将被更替的命运上,韦伯说,他的研究很快会“过时”、被新研究所更替。尽管如此,韦伯还是担心进行这样的跨学科比较研究会越俎代庖。        同时他对其所在时代的学术风潮进行了猛烈批判——现在的学术风气力图使我们相信,真正从事专业研究的专家已经无用了,或是认为,可以为迎合大众像预言家那样搞研究。这是今日各学术领域业余爱好者的风尚。许多学术领域都得益于业余爱好者,他们对学术给与关注,有时也会有独到的见解。可如果我们都是以这种半吊子作风来搞研究,使这种作风成为研究的准则,那将是科学的终结。想猎奇的人,可以去电影院,影视文学会对这类研究的主题有声情并茂的展示。只有冷静和客观的经验研究,才能远离这种半吊子心态。        既然是学术研究,那这部书就不是新教的宣传材料。想听布道者可以去教堂。还有文化优劣的问题——韦伯是不会对文化进行优劣评判的,读者不要从这部书得出西方文明优于非西方文明的结论。韦伯穷其一生,在学术的旷野里,猛然见到造物主布设的人类历史途径,在远处若隐若现。我能相见到他窥见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关联性时的激动之状。但韦伯克制了他自己,他只是注视着那条天路,一言不发。他不能将对它的全部思想都写在这部书里,尤其是他的冲动和喜悦。他必须冷静下来,故作镇定地向读者讲述。必定他不是先知。若是他毫无保留地讲述他的见闻,那只是在掩饰他与自然之美的距离和自己在对它精神感知上的匮乏。        要研究亚洲宗教,就得先阅读民族志。这是历史研究的基础。可韦伯主要是论证资本主义精神的起源,所以,他并没有去掌握其所在时代的最先进的民族志研究,没有像历史学家那样去考证这些历史文献所记录历史的真实性。并不是因为精力有限,——研究不因精力而取巧,主要是他基于自己研究的目的,只想看看在东方社会宗教/文化担纲者对人的生活所发挥的影响。当然,充分地阅读民族志,才能更好地看到这一点。所以,他还是承认,他的研究是有缺陷的,希望能以他的宗教社会学的专业性来弥缝补苴,并希望民族志学者对此给与批评。        韦伯也担心,他对西方独特性的揭示会引发种族主义者的联想。若一再发现西方在一些领域的理性化,而且是唯有西方实现了这些领域的理性化东方是没有的,甚至是在互不关联的领域,如宗教、经济和法律,也都关联在一起理性化了,那就不免会让人从当今流行的人类学联想到遗传问题,认为种族从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持这种观点的人,显然是偏向生物遗传的。一百年前,正是进化论大行其道、德国日耳曼人主义高涨的年代,但韦伯逆时代潮流而行,否定了这种观点。        他说,社会学和史学的主要任务,是揭示人在面对命运和环境时的反应,解释历史。只有当种族神经学和种族心理学,能替代社会学和史学的这一任务,能真正把握人类历史的脉络了,那它们才真正超越了它们在目前的初始阶段,成为一个成熟的学科了;到那时,或许它们能够对此处研究的问题,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但现在还差得远。若是贸然使用遗传因素来解释问题,就是过早地放弃了社会学和史学所能达到的认识,而拱手将问题交予那些我们并不真的了解的因素了。        我们看到,韦伯的批判还是有所保留的。这主要是因为,在种族优越论和进化论大行其道的年代,他还是有点担心,这些新兴学科的发展会在最后颠覆他。可现在看来,过了一百年,许多新兴学科成了昨日黄花,而韦伯的研究却仍熠熠生辉。    

李云飞

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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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地带

     拨开《在挚爱之庭》的帷幕,观者进入一个由明亮色彩、复杂几何装饰和宣礼塔构成的神圣壁龛。这一装置是皮博迪博物馆新展览《圣地:苏菲路径的反思》的一部分,它将观众从画廊带离,穿越海洋,穿过德里拥挤的街道,最终带领他们进入一个苏菲派圣地。在那里,数字静态图像和音频录音展示了伊斯兰教神秘维度的一种个人实践。   《在挚爱之庭》清楚地表达了展览的教育目的。《圣地》展览中收藏的照片、书法作品和混合媒体拼贴作品,呈现了当今伊斯兰教的多元化表达和实践。在这个宗教常常与恐怖主义、极端主义和压迫联系在一起的时代,展览提供了一个更为细腻的伊斯兰教视角,谨慎地描绘了其多面性。   《圣地:苏菲路径的反思》和阿瑟·M·萨克勒博物馆的伴展《圣地:德尔维什、苦行者和苏菲的世界》是更大倡议的一部分,教师和学生们也在推行这一倡议,即通过艺术教育哈佛社区了解伊斯兰教,并由此扩展至中东文化。而对于那些希望教育西方观众的伊斯兰传统中的艺术家来说,这种社会动机必须与他们的美学目标平衡。   创作的故事   如同许多其他宗教传统一样,伊斯兰艺术史一直认为艺术与神圣具有不可分割性,这一观念至今还在校园内的伊斯兰社区中存在着。   “真主赋予人类艺术,”哈佛大学2010届学生纳菲斯·A·赛义德(Nafees A. Syed)说。   穆斯林学生会主席纳伊尔·A·卡吉(Na’eel A. Cajee,2010届)将这种关系视为相互的。   “当你创造出美丽的东西时,通常是在追求完美的表达或比例,”他说。“对于我来说,艺术是在追求完美,但最终却无法达到完美,而完美即是真主。这就是艺术背后的理念,也是艺术家们的灵感来源。”   然而,对于普通的哈佛社区而言,伊斯兰艺术的相关性并不一定在于它的宗教意义,而在于它无可否认的在文化上的重要性。   “首先,你必须将宗教传统视为一种嵌入在社会、政治、文学和艺术背景中的文化现象,”印度穆斯林与伊斯兰宗教文化教授阿里·阿萨尼(Ali S. Asani)教授说。“基督教世俗音乐中的伟大作品,总是与宗教的虔诚相关。宗教是一种复杂的现象,宗教话语可以在许多其他形式中找到。伊斯兰世界的穆斯林也不例外。”   下学期,阿萨尼教授将开设一门普通教育课程,通过艺术介绍伊斯兰教和穆斯林文化。该课程将探讨广泛的穆斯林艺术形式,包括清真寺建筑、诗歌、古兰经诵读、祈祷词和书法。“我们将研究这些艺术形式,并尝试根据它们所来自的文化理解它们的美学价值,并将这些艺术形式作为透镜,理解穆斯林文化,”阿萨尼教授说。学生们将有机会为美国城市设计一座清真寺,用伊斯兰诗歌体裁的结构和象征意义创作一首英文诗,并创作自己的书法作品,以便参与和理解伊斯兰教的实践。以这种方式使用艺术有助于学生更有意义地与宗教接触。   “穆斯林的形象一直非常负面,”阿萨尼教授说。“我们如何应对伊斯兰恐惧症?我坚定地认为,人们可以通过艺术相互理解。”   艺术的效果   作为皮博迪博物馆的研究员,萨米娜·库拉什(Samina Quraeshi)目前正在哈佛大学实践这一理念。库拉什的作品,作为她在皮博迪博物馆的研究员项目的一部分,展示在《圣地》中,尝试将她对家园的概念——在印度出生,在巴基斯坦穆斯林背景中长大和在天主教教育中学习——转化为一种文化体验。   库拉什坚信个人无法与艺术创作分离,她的视觉作品渗透了她对苏菲教派这一伊斯兰教分支的个人体验。   “我不认为人可以摆脱出生地的影响,”萨米娜·库拉什说。“你是在一种特定的方式下成长的,周围的色彩、纹理和所有感官体验都铭刻在你的大脑中。”   尽管她的艺术具有高度的个人性质,但作品也具有更广泛的社会意义,旨在为她认为的通常单一的伊斯兰教形象增添更多层次。在皮博迪出版社出版的新书《圣地:与印度河的苏菲派一起旅行》中,展览中的作品展示了苏菲派传统中的多样性。“这本书和展览是我个人和艺术对抗的行为,我反对那些试图抹去这些层次分明的传统、压制神秘主义者的声音,并将伊斯兰教的多样虔诚信仰简化为一种单一、统一、刻板的东西的力量,”库拉什在《圣地》开幕致辞中说道。   皮博迪展览最初打算展示她对穆斯林教派的摄影记录。然而,库拉什认为,仅仅依靠照片无法全面展现苏菲教派的面貌,无法教育西方观众。   “我在努力表达苏菲教派的理念,而我觉得照片是不够的,”这位艺术家说。“我想表达情感体验,这就是艺术发挥作用的地方。”   拒绝标签   虽然库拉什认为用当代艺术来达到人性化的文化人类学目标是非正统的做法,但这种做法在向西方观众准确展示伊斯兰教的多面性时是必要的。   “我希望这些图像能够跨越文化习俗、语言障碍和晦涩实践的界限,”库拉什在展览开幕时说道。   然而,尽管她努力让哈佛社区了解苏菲教派,库拉什并不希望被视为伊斯兰艺术家。“这是一个敏感话题,因为以伊斯兰教的名义发生了许多可怕的事情,”她说。“这有点像称一位女性为女艺术家。你要么是艺术家,要么不是。”   这种强调展示了库拉什对伊斯兰文化的细腻处理;她在艺术中拒绝广泛的分类,强调个人的表达,使观者更加敏感地意识到这一宗教的复杂性。最终,这种均衡的方式——在可达性与个人美学价值之间取得平衡——对于负责任地展示伊斯兰教文化具有重要意义。   “我认为皮博迪博物馆的目标是展现人类的传统,”库拉什说。“我的作品展示了一个世界上非常少见的地区的活生生的传统。展览的理念是包容性,不仅让学生了解人类的历史,还要让他们接触到今天依然在实践中的活生生的传统。” (原题:中间地带 ——在校园内展示的伊斯兰艺术如何平衡社会与美学价值,以教育西方观众) 

梅雷迪斯
西方的青年、文化和伊斯兰
阿尔塔夫•侯赛因
巴黎郊外
沙兹敏·赫尔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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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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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尼亚朝觐文学: 通往圣地的多重道路

杰妮塔·卡里奇,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博士,现为德国柏林洪堡大学伊斯兰神学研究中心博士后研究员。王立秋,云南弥勒人,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现为哈尔滨工程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讲师。 访谈是什么让你写了这本书?        如果你去过典型的波斯尼亚人家的话,你就会注意到,他们家里通常至少会有一张装裱过的麦加和麦地那照片,去年某个去朝觐的人带回来的礼拜毯和各种装香水的小容器,和许多以前家里人通过南斯拉夫交通系统坐汽车去朝觐路上经过伊斯坦布尔和大马士革时拍摄的老照片(如果这家人还没有因为去年战争带来的恐惧而把这些照片处理掉的话)。有些波斯尼亚穆斯林甚至养成了以日记、行记或游记的形式来写朝觐的习惯,直到今天,这些东西都还没有被出版出来。此类培养人们对朝觐向往的文献古已有之;世界各地许多抄本图书馆都藏有16到19世纪波斯尼亚人用阿拉伯语和奥斯曼土耳其语写的朝觐专题论文和指南。在20世纪,朝觐也是新闻和报纸上经常出现的一个主题,穆斯林和非穆斯林读者都对之感兴趣。而所有这一切,塑造出一种超越严格宗教和社群边界的朝觐话语。        因此,我写这本书的动机主要是,我意识到,在波斯尼亚的书面、口头和视觉文化中,朝觐无处不在,并且直到今天,哪怕波斯尼亚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政治和社会动荡(尤其是在20和21世纪),波斯尼亚人依然对朝觐心向往之。这不是说,这些外部因素没有改变波斯尼亚人对朝觐的体验,而是说,事实证明,这个体验的结构足够柔韧,以至于那些可能从来没有去过麦加和麦地那的人,也依然持续地向往着朝觐。而且,朝觐是伊斯兰不同地理节点之间的稳定关联,它是一种把巴尔干地区和土耳其以及阿拉伯世界关联到一起的流动。写这本书的过程也充满了挑战,特别是因为,波斯尼亚伊斯兰史研究不太符合现有的区域研究甚或是伊斯兰研究的领域划分。另外的一个挑战是,研究朝觐文学意味着从文本和类型的边缘工作;历史和神学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朝觐文学,但这种材料能够表达人赋予一种仪式、一种流动的多重意义。 这本书谈到了什么具体的话题、问题和文学?        我的书的核心前提是,朝觐文学是历史语境和对超越者的向往、依恋之间的中介。这个前提引出了许多其他话题:波斯尼亚穆斯林是怎样把意义嵌入仪式的,他们是怎样与中东和世界上的信仰其他宗教的邻人和非穆斯林产生联系的。本书还谈到了政权在为政治目的而培养和控制朝觐话语上所起的作用,特别是在20世纪。        本书通过从16到21世纪的长时段视角分析了用三种语言(阿拉伯语、奥斯曼土耳其语和波斯尼亚语)写的,涉及多种文类——从“优赞(Fada’il,一种通过大量引用古兰、圣训和相关材料来赞美某个个体或地方的文体)”和“呼图白(Khutbah)”到游记和论说文——的朝觐文学。因此,它包括各种材料,通过这些多样的材料,来展示波斯尼亚人对朝觐理解的不同层面。本书按年代顺序,从在奥斯曼帝国不同城市居住的波斯尼亚乌里玛写起,继而考察了普通奥斯曼波斯尼亚人的游记——这些游记坦率地记录了他们的经历和在路上遇到的人——最后讨论了现代交通和运输的巨大转变,这些转变使许多新的作者加入了这个领域的写作。 这本书和你之前的作品有什么联系和/或区别?        我的专业是文学史和语文学,我的第一个写作计划——也是我2011年在萨拉热窝东方研究中心完成的研究的一部分——和阿拉伯语文学有关。具体来说,是哈桑·卡纳法尼(Ghassan Kanafani)和贾布拉·易卜拉欣·贾布拉(Jabra Ibrahim Jabra)这两位巴勒斯坦作家,我在后殖民的框架内对他们进行了分析。那本书聚焦于一个有限时段内的一组文本,和这本新书不一样。这本书跨越了数个世纪,也不必然聚焦于某位作者,相反,它考察的是一个由不同文本组成的混合体。不过,这两本书也有相似的地方,它们都分析了支撑文学作品的历史和社会语境。在新书中,我聚焦于宗教写作和历史语境是怎样塑造这些写作的,以及,何以这种类型的文学能够推进关于宗教在社会中扮演的角色的讨论。而关于卡纳法尼和贾布拉的那本书也类似地强调了文学影响政治和社会现实的力量。 你希望谁来读这本书,你想让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写《波斯尼亚朝觐文学》时心里想的读者不止一种。因为它是一部跨学科的作品,我希望它在伊斯兰、中东、奥斯曼、宗教、区域研究和新兴的波斯尼亚研究(对这个领域的界定可参考杰内塔·卡拉贝戈维奇[Dzeneta Karabegovic]和阿德娜·卡拉梅希奇-奥茨[Adna Karamehic-Oates]编的新书《波斯尼亚研究:来自一个新兴领域的观点》[Bosnian Studies: Perspectives from an Emerging Field])等领域都能找到读者。在这里,指出这点也很重要,那就是我的书也属于朝觐研究这一新兴领域,因此,研究其他地理区域之朝觐的学者应该也会感兴趣。不过,在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心里想的读者还包括更广大的非学院人士,我希望会有很多人拿起这本书,对波斯尼亚朝觐几个世纪的情况有所了解。        我希望这本书促使人们在中东和伊斯兰研究领域的神学和实践讨论中关注波斯尼亚的历史。用大卫·赫尼格(David Henig)在《再造穆斯林的生活:战后波黑的日常伊斯兰》(Remaking Muslim Lives: Everyday Islam in Postwar Bosnia and Herzegovina)中的话来说,波斯尼亚是一辆“没停好的车”,人们往往从塞尔维亚的侵略和转型后经济上的绝望处境的角度来看它的历史。更悲剧的是,人们认为它和其他“更中心”地区正在发生的事情没有联系和关联——换言之,与之无关。早该有人来做这样的讨论了,而我的书的目标之一,不是消除战争和侵略造成的可怕断裂,而是指出一些连续性的机制,这些机制在战争和侵略之后依然存在的,它们把波斯尼亚穆斯林和他们在其他地区的朵斯提联系到一起。 现在你在做其他课题吗?        我正在做早期现代奥斯曼的虔信研究,主要关注与以先知为中心的虔诚和情感教化相关的礼拜书和专题论文。我对思想和实践的流动性及其从阿拉伯省份向巴尔干地区的传播和回传感兴趣。 对波斯尼亚穆斯林来说,朝觐意味着什么?        虽然和其他地方的穆斯林一样,大多数波斯尼亚穆斯林在过去和在当下都没法去朝觐,但朝觐依然是其生活的一件大事。这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朝觐的话语在他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各种各样的文本(和各种构造朝觐惯习的感官物)构成了这个话语。朝觐不只是一个纯粹的服从行动。在苏菲的文本中,朝觐有一个内在的维度,这个维度把朝觐者变成了真主的客人。朝觐也被构想为一次壮游,过程中包括各种各样的活动,比如说拜谒(ziyaras)安纳托利亚和沙姆的圣人拱北。在现代,朝觐被纳入了各种各样的政治计划并变成一个概念,象征着伊斯兰对现代性的回应。二战后的南斯拉夫政权也因此而接纳了朝觐,在朝觐期间排除小型朝觐代表团,努力在战后阿拉伯政府中寻找盟友。最后,随着1992年到1995年塞尔维亚的入侵,许多波斯尼亚人发现,对于他们为认同和宗教而做出的努力来说,朝觐是一种奖励,同时也是一个向其他穆斯林展示他们的牺牲的地方。 书摘(摘自《导论:数世纪以来关于朝觐的写作》,第1-4页)        1981年炎热的夏天,两个波斯尼亚女人决定去朝觐,她们驾驶一辆大众甲壳虫汽车,一路前往麦加。其中之一,希达杰特(Hidajeta)是一名家庭主夫,另一个,萨菲娅(Safija),则为一家能源巨头,也是南斯拉夫的骄傲,Energoinvest公司工作。这两个朝觐者是朋友;不过,还有一段颠覆性的经历把她们联系到了一起:她们年轻时都参加过青年穆斯林运动的女性分支,20世纪40年代末萨菲娅甚至还因为她的政治和社会活动——在战后的新政权眼中,这样的活动是不可接受的——而在监狱里待了几年。到她们决定去朝觐的时候,铁托已经不在了。看起来,早几十年的清洗是另一个时代的事情了。但萨菲娅还是认为,为避免麻烦,最好还是悄悄去,她说,“我们不想隐瞒,但也不会到处说”。开车去——而不坐飞机或公共汽车,这是南斯拉夫时代朝觐的惯例——意味着掩饰她们真正的意图,把这次旅行呈现为一次在中东的正常旅游。        三十多年后,希达杰特的孩子想把她的日记——她在里面记下了她对旅途的印象和描述——出版出来。这时希达杰特已经不在了,萨菲娅——在2014年的时候,她还是一位充满活力的八旬老人——决定给日记写一个序言,并加上照片以作记录和纪念。希达杰特的家人把日记印了几份。因为那个圈子的人知道我在研究朝觐叙事,于是我也拿到了一本。我在于萨拉热窝出版、向波斯尼亚和波斯尼亚海外侨民发行的地方宗教半月刊《重生》(Preporod)上评论了这本日记。评论引起了对日记的极大兴趣——当时读者们是读不到这本日记的。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媒体上也出现了各种关于当地朝觐者及其旅行趣闻的故事,特别是在朝觐时期,这些故事成了媒体上最流行的话题。        希达杰特的日记由一系列在不同地点写的条目组成,它们既描述了旅行,也描述了朝觐仪式本身。日记读起来像是给未来朝觐者的指示,它记述了具体时间地点经历的独特体验,也在叙事中体现了伊斯兰在一神下多样统一的伦理价值。从所有这些方面来看,朝觐被揭示为信仰者整个生命和生命历程中的核心事件,也是各种具体的、从许多方面来看没有先例的写作行为的主要动机。前者与希达杰特生活的独特性相关,后者却涉及读到、听说、看到或参与文本的所有人,这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希达杰特的初衷。毕竟,这本日记是在她身后出版的,它把她的宗教体验传达给她并不认识的读者,同时使它的存在超越了人类必死性的限制。        据我们所知,希达杰特从来没写过和她的朝觐日记类似的东西,但她肯定不是唯一一个干这种一辈子只做一次的事情的人。作为一个在历史上不同的穆斯林社会中都能看到的全球现象的一部分,许多波斯尼亚朝觐者用各种各样的形式和文类来写作自己的朝觐经验,向甚至更加广大的,没法亲自去圣地麦加和麦地那的穆斯林与非穆斯林读者传达自己的体验。可以说,“写朝觐”是终极的民主中介,它使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和半文盲、富人和穷人、男人和女人都能够告诉别人、向别人展示或给别人分享关于朝觐的知识的不同层面。同时,这个中介也服务于虔诚的目的,因此而垂直地把个体信仰者和神关联起来,同时也扩大了他们的宗教体验,使之超越对朝觐的履行,把与人和地方的互动也包括进去。        本书探讨的是朝觐写作,这种文学是朝觐与世界、为超越者的努力和被各种因素形塑的波斯尼亚穆斯林的物质要求之间的中介。本书研究了这样的实践是怎样反映社会文化环境对宗教体验的影响以及反过来,朝觐(作为一个仪式和一次旅行)又是怎样影响人们对世界本身的构想的。关于朝觐的写作包括不同的文类,除对朝觐和两圣地的关注外,没有什么形式上的标准把这些写作统一到一起。朝觐——无论是文本材料中的朝觐,还是生活中对参与者来说真实、具身的朝觐——也包括旅行。在可能的情况下,扩大对朝觐的理解,把大量朝觐文学中的旅行和仪式也考虑进去,将使我们能够细致地观察人与不同空间的关系之间的动态变化,看到圣俗之间被模糊的界线。        通过聚焦于波斯尼亚穆斯林在五个世纪里创作的朝觐文学,本书考察社会文化的影响和人们不断变化的、观察圣地与朝觐的方式,并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朝觐,作为一种多层次的体验、动机和象征,对波斯尼亚穆斯林来说极其重要。本文从16到21世纪的长时段角度分析了和朝觐文学的兴起和持久意义有关的两个方面。首先,在可能的情况下,本书从流动性、识字/读写能力和意识形态的角度来观察社会-物质倾向,以展示它们是怎样在体验和预期上形塑朝觐的。其次,本书还评估了关于朝觐的宗教体验的内部结构,并展示它们是怎样参与建构出一个伊斯兰的话语传统的。这两方面的分析都涉及写作的问题,后者既受到社会文化因素(比如说,选择用哪种语言或文字往往是由教育事先决定的)的影响,又是话语传统(这个话语传统有它自己的文类、预期和调整与变化机制)运作的结果。通过完整地考虑这两个角度我们可以发现,朝觐从来不是一种不受外部(甚至是来自非穆斯林的)影响的孤立的、非时间性的实践;相反,它同时也维持着一种特殊的,受伊斯兰启发的话语,而这种话语反过来又形塑了穆斯林看待和体验朝觐的方式。 原书目录 导论:数世纪以来关于朝觐的书写多层次的中介数世纪以来波斯尼亚人的朝觐活动波斯尼亚人之朝觐的居间性(In-betweenness)本书的落脚点(Manāzil) 1 神圣者的意义奥斯曼帝国的波斯尼亚学者圣地的普世价值圣地的永恒守护者通过玄石做世界的中介城与先知爱先知麦地那的生死结论 2 通往麦加之路朝觐的惯习启程上路在路上虔诚的拜谒最重要的地方地点与感悟结论 3 改变战间期关于朝觐的争论改变朝觐新闻市场上的朝觐作为现代趣闻的朝觐早都地方与朝觐之间的朝觐朝圣的意义结论 4 断/共联宣传南斯拉夫:战后的朝觐代表他战后想象中的麦加沙漠里没有天仙:祖科·朱姆胡尔(Zuko Džumhur)在汉志反对空的形式:“我不跪拜你,也不崇拜你”现代主义的断联:对苏菲派的反对用心亲吻先知的拱北结论5 故乡与圣地之间的波斯尼亚人和总统一起朝觐的波斯尼亚人朝觐中残缺的身体没有真主之家的地方仪式与亲密的接触穿越距离——朝觐与自我结论 6 结论:虔诚持续写朝觐朝觐与世界中介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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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以后,我开始学习做一个真正的回民

       今年6月开斋节的时候,我在摩洛哥梅克内斯(Meknes)的寄宿家庭带着我四处走亲戚。开斋节(Eid al-Fitr)是庆祝穆斯林们从日出到日落不吃不喝的斋月结束后第一天的节日。我觉得它有点像中国的春节,人们会拜访亲朋好友,长辈们会给晚辈红包,家里的餐桌和茶几上总少不了无穷无尽的糖果和饮料。每到一个亲戚的家里,我的寄宿妈妈就会把我这个“中国儿子”介绍给他们。    我出生于一个回族家庭,与伊斯兰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却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庆祝开斋节。    在几块糖果和几杯茶水下肚之后,亲戚们就会开始对我这个外来者好奇地展开提问。我努力用刚刚学到的支离破碎的阿拉伯语作答。    “我是回族人,中国的一个少数民族。我的祖先们是穆斯林,信仰伊斯兰教。但是后来他们迁移到了中国的东海岸,慢慢的,对宗教的信仰就减少了,但一些文化仍然保存至今。”每次在谈到我身世背景的时候,我都会这么说。    “那你是穆斯林么?”亲戚们在听到我的介绍之后,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不等我把话说完,就焦急地打断我。    “我不是了。”我回答道。亲戚们脸上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之情。“但我的家庭现在还坚持吃清真食物。”我补充道。    “哦哦,”亲戚们微微点点头,停顿了一秒说,“这很好,很好。”    我1997年出生在山东济宁的一个回民区,那个地方有好多清真寺和美味的清真食品。我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住的地方绝大多数居民都是回民,街上随处可见刚刚宰杀的小羊羔和饭馆绿色的清真标志。但是当时人们的宗教信仰并不强烈,很多回民说不清楚伊斯兰教到底是个什么宗教,只知道要追随祖辈们留下来的一些生活习惯,不吃猪肉,结婚对象最好也是回族人,等等。    而这种生活上的习惯在不少家庭也在慢慢淡化。我外婆有四个亲弟弟,他们回族的一些传统被保留得比较完整,甚至他们的子女都和回族人成了亲。但外婆家则相对开放,妈妈和大姨都嫁给了汉族人。出生的时候妈妈家强烈要求我加入回族,因为外婆和她还是希望家里人能延续回族的血统,同时也因为少数民族高考可以加分。每个星期走亲戚的时候,大家可能会说点家乡回族人的掌故和传说,什么明朝几名开国大将都是回族人,后来他们到了济宁,这里的回族人也就慢慢重要起来。除此之外,从小家里人也没对我进行任何特殊的民族教育。打我记事开始,我就不知道作为回族人是个什么意义,只知道自己身份证上民族那栏后面写的是“回”,并且不能吃猪肉。后来连这也很快就消失了。    六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搬到了市中心去上小学;九岁的时候又搬到上海。在上海,午饭要在小学里吃,有时候肉食只有猪肉,爸爸妈妈怕我吃不饱,后来也就不管我吃不吃猪肉了。一开始有些吃不习惯,大概是生理上的反应,对猪肉有些排斥。但是后来为了不饿肚子,也就慢慢习惯了。到上海上学以后,融入上海的生活和完成学校里的学业成了我们全家生活的主旋律。父母也就很少跟我提起有关回族人的生活习惯,对我在外面吃什么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至今为止,家里的饭桌上还是不可以出现猪肉的。    我的同学大多是汉人,我觉得自己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同学们第一次发现我是回族人还是在临近中考的时候,因为15岁的我突然发现作为少数民族,可以在中考中可以加五分。一些同学一开始觉得很惊讶,我的前座盯着我打量了好久,从头到脚,最后得出结论:“你一点也不像回族人嘛。”的确,我的长相和汉人一样,并不像来自宁夏和新疆那边的很多回民。而且,我也被迫吃起了猪肉。    就这样,同学们时常会跟我开玩笑,说我不是“正宗”的回族人。在这些玩笑中,我慢慢对自己回族人的身份重新燃起了兴趣。有时候,我会去尝试跟着百度翻译写几个歪歪扭扭的阿拉伯语单词,在一门类似国际关系的高中课堂上,也特别选择了中东地区作为我的主要研究对象。可是我并没有对阿拉伯语或者中东研究产生狂热的兴趣,只是觉得自己的这种身份和别人不一样,很特别,很有趣。    每周末去参加寄宿家庭的大家庭聚会,男士女士分坐两桌,图中李彦哲在和亲戚们交流。摄于2017年6月。    每周末去参加寄宿家庭的大家庭聚会,男士女士分坐两桌,图中李彦哲在和亲戚们交流。摄于2017年6月。 BOUCHRA CHARKANI    信不信教?    然而,两年前在申请美国大学的时候,我有意地突出了我回族人这一点。因为我知道美国大学都喜欢“多样性”(diversity)这个词,而作为一名回族人可以增加我的“多样性”。在大学申请网站上,我把“中东研究”(Middle Eastern Studies)或“阿拉伯语言与文化研究”(Arabic Language and Cultural Studies)填进了我的目标专业里。尽管当时我觉得自己对这些专业并不那么感冒,但这可以使我写一篇有关“回族人寻根”的申请文书,既能体现了我的多元,又能体现我对自己根源的探索。但我必须承认,在有些地方我在事实的基础上,又有些添油加醋:    我在一个回民区域出生长大,遵从着一些穆斯林的习俗,附近清真寺里每天传出真主至大(Allah Akbar)的祈祷声。我从小接受了有关回民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的教育。但是当我搬到市中心上学之后,那些传统和习俗就渐渐地消失了,我也被汉族的文化同化。当人们发现我是回族人的时候,他们会惊奇地说:“啊,你竟然是回族人!”我也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因为我的那一块身世已经消失不见了,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空白。我想填补心中这片空白,开启一场寻根溯源的旅程,去寻找我和祖先们的联系,去更好地了解我自己,一个已经融入了汉文化的回族人。而耶鲁可以实现我这个梦想。    一开始我也并不相信自己所写的内容,认为只是在功利地申请。但是在修改并阅读了无数次申请文书之后,我逐渐开始被自己当初的“谎言”所打动。一来是一个故事说多了自己也就渐渐相信了;二来也被美国开放、文艺的校园文化所影响。刚到学校的时候,一天晚上,坐在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大草坪的足球门旁,我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应该去学阿拉伯语。    在进入大学之前,我曾经纠结过好久是学习西班牙语还是阿拉伯语。父亲强烈建议我学习西班牙语,因为他认为这门语言将来会更实用。爸爸妈妈并没有阻止我学习阿拉伯语,只是认为它不会对我未来找工作有很大的帮助。但是我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阿拉伯语,尽管我并不知道这门语言会在将来给我带来什么实际的利益。很多亲戚朋友也曾问过我为什么要学,我含含糊糊说和自己身世有关,但又解释不清楚,不是我敷衍,而是我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对阿拉伯语和文化产生了一种不可描述的兴趣。    大一开始学习阿拉伯语,每天至少会花两个小时学习听说读写。有时候我也会和家人朋友们分享我学到的新单词,并用阿拉伯语来书写他们的名字。家里人,特别是妈妈那边的亲戚,看到我对阿拉伯语的热情之后,很开心,鼓励我继续学习。有些高中同学看到之后表示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我对阿拉伯语会有这样的热情。“我以为你在高中时写阿拉伯语只是玩玩,”一位同学跟我说,她随后又开玩笑:“你可别被恐怖分子招去了。”    其实,我们家对近几年在中国盛行起来的恐穆情绪也很敏感。去年刚去美国之前正好是伊斯兰国(ISIS)盛行和恐怖袭击频发的时候,美国恐穆气氛高涨,爸爸妈妈曾反复叮嘱我到了美国不要和人提起自己回族人的身世,更不要说自己民族和伊斯兰教之前的联系,否则会引来别人的歧视。我跟他们说美国大学校园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地方,但是他们说还是谨慎为好。    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我申请了rihla رحلة(阿拉伯语里的旅途)项目,这是一个独立的语言项目,并和美国国务院有合作关系。6~7月,我来到摩洛哥和阿曼这两个阿拉伯国家呆了两个月。我想在遥远的中东和北非,人类文明和伊斯兰文化的发源地,寻找多年以前所丢失的自己与民族的渊源。    在摩洛哥和阿曼,我第一次体验了艰苦的斋月和喜庆的开斋节,第一次见到了满街白袍戴着帽子的男人和黑袍围着头巾的女人,第一次听到了一天五次的唤礼歌(call to prayer),第一次看到伊斯兰信徒们完整的祈祷,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民族文化有了些许的了解。    刚到摩洛哥的时候,我的寄宿家庭及其亲戚们都会问我信仰什么宗教。对于一个中国学生来讲,这是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因为和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我并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而如今对很多的回民来说,信仰伊斯兰教并不是必须的,只是保留生活习俗和传统就好。我尝试去了解自己民族的文化背景是一回事,但是要真正信仰宗教却是另一回事。然而,这种思想却不能被大多数阿拉伯人所理解。所以为了避免一场漫长的宗教讨论,在跟他们解释了我的回族背景之后,我告诉他们我信仰儒家思想。    “这是什么?”他们会问。我说:“孔子是中国古代的一个圣人,这是他的思想。”    绝大多数人听到这个回答以后都会满意地点点头,大概是觉得这可能是一种遥远神秘的宗教。但是他们还是会抓住我的回族身份问个不停。尤其是我寄宿妈妈的爸爸,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寄宿妈妈告诉我他前些日子在祈祷的时候扭伤了脚。我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并轻轻的在手背上亲了一下。他在听到我的背景和寻根的故事后显得特别开心,他尝试从床上坐起来,并叫我过去坐到他旁边。    “你对伊斯兰了解多少?”他用微弱的语气问道。    “不多,”我回答道,“但是我现在正在慢慢学习。”老人家嘴角略略上扬,礼貌性地说道:“嗯,这很好,你阿拉伯语讲得不错。”    我告诉我的寄宿家庭中国的穆斯林其实很多。在新疆,在宁夏,有很多回族人和维吾尔族人都信仰伊斯兰教。我说新疆的穆斯林和东海岸的穆斯林受到的待遇往往不一样。回族和维吾尔族受到的待遇也不一样。他们会感到惊奇,说并不知道中国有很多穆斯林。我住家妈妈的妹妹是当地大学教金融的教授,她说在麦加朝拜的时候碰到过来自中国的穆斯林,并对他们赞不绝口。    “他们真的非常体贴,而且平易近人,还很聪明。”女教授神采飞扬地跟我说。    我去摩洛哥之前取了一个阿拉伯语名字,叫ياسر(Yasr),因为这个和我的中文名字和英文名字读音都很像。在摩洛哥的第二个星期,我因为吃坏了肚子住进了医院。在和护士交流的时候,我尝试使用自己刚学不久的蹩脚的阿拉伯语,护士听了以后愣了一下,“你为什么学习阿拉伯语?”护士问,还没等我将答复在脑子里翻译完,护士继续说道:“你应该学法语,它更高级。”我有些惊讶她会这么回答我,本以为学习阿拉伯语会使当地人开心,没想到会有人认为西方的一切仍是“更高级”。    我的语言伙伴,一位就读经济学的当地小伙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他虽然在斋月日出到日落时不吃不喝,每天会去清真寺祈祷,但并没有很严格地遵循伊斯兰的教义。他喜欢喝酒,追姑娘,他经常使用社交约会应用Tinder。他与我们项目中的两位美国女生在Tinder上牵了线,并在与其中一位女生交往过,后来他被学校解除了语言伙伴的职位。    有一天我在学校里跟这位语言伙伴学习朗读了古兰经的第一个篇章,回家以后在晚饭餐桌上和寄宿家庭显摆。他们听到我朗读之后显得非常高兴,问我为什么学习如何朗读古兰经。我说我挺感兴趣的,并请他们纠正我的发音。“你真的想学这个么?”寄宿妈妈问我,她显得有点惊讶,却又欣喜。    “嗯,我想学,还想学习伊斯兰教的历史。”我说。    “那好啊,我来教你,你可以和艾门(她10岁的儿子)一起学。”寄宿妈妈说。话音刚落,艾门就去书房把自己的宗教教材拿了过来。那天晚上,我的寄宿父母和兄弟在餐桌上给我简单讲述了伊斯兰教起源的历史。主讲是妈妈,爸爸负责点评,而艾门则时不时地会举出几个比较有趣的例子。    在阿曼的时候,我和一群美国同学住在学生公寓里。由于天气炎热(每天最高温度46摄氏度左右),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呆在室内,和当地人的交流也没有像在摩洛哥那样频繁。不过在离开之前,教授带着我买了一身当地的传统服装:一件阿曼风格的长白袍和一顶方方的小帽。走之前的那天,我穿着这一身行头去上课,并和老师同学们留影合照,大家都说我看起来像个阿曼人。    在从阿曼回上海的飞机上,我旁边坐了一个来自迪拜的阿联酋人,带着妻子和三个孩子去上海迪士尼游玩。我试着和他说起了阿拉伯语。他一开始有点惊讶,然后就和我愉快地交谈了起来。就像我和其他阿拉伯人的初次对话那样,我跟他介绍起了我的回族身世。    “我不是穆斯林了,但是我的家庭还在坚持吃清真。”我最后说到。    “哦哦,”他微微点点头,停顿了一秒说,“这很好,很好。    在摩洛哥和阿曼介绍自己身世背景的时候,当地人的很多问题让我一下子无法回答,努力回想自己儿时经历,却发现在长大的过程中忽视了太多对有关自己民族文化的了解。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而打开这段尘封记忆的唯一途径,就是回到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山东济宁。    于是从阿曼回国之后,8月初,我立马回了一趟老家济宁柳行区,还拜访了当地的几家清真寺。    根据济宁民族宗教事务局2013年的统计数据,济宁市中区和其管辖之下的所有乡镇县,回族总人口有5.75万,占了济宁总人口的百分之七。他们之中做买卖的比较多,而且大多数集中在柳行区。    其实,济宁的回族人在上世纪初的时候是信仰伊斯兰教的。在拜访顺河东大寺的时候,寺内一位工作人员递给我几本书,其中一本是由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李兴华在2004年写的《济宁伊斯兰教研究》,据书中记载:“最早来到济宁的一批穆斯林有一些是跟随蒙古军西征东进而来的西亚、中亚穆斯林军士、工匠等等,但是最主要的还是随中西大通和京杭大运河开通而来的穆斯林商人。”    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文化大革命之前,济宁的回族人每天都会祈祷,每周五也会去清真寺听阿訇讲教法教义。文革之前,济宁的东大寺和西大寺东西相望。但是在文革的时候,西大寺被整体拆除,东大寺的一些建筑也被破坏了。    “但是文革的时候,出现了很多变革。”济宁柳行东寺的夏阿訇告诉我,“当时只要你信仰宗教,人们就给你戴上高帽子,让你游街,甚至让你去喂猪。通过这十年的洗礼,人民的思想就出现偏差了。”    文革结束后,“宗教恢复了,但是想要再恢复人们的信仰就很难了,”夏阿訇说。“现在人们觉得,我信仰和不信仰,没什么差别,我不吃猪肉,就很合格了。信仰做不到位,就脱去了一种责任。到清真寺做宗教功修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少,在这方面已经很不了解了。”    在八九十年代,政府对宗教的管理逐渐宽松,一些宗教文化也复兴起来,但近些年,中国对于伊斯兰宗教教育的限制也在逐渐增加。在老家,我也有相同的感受。在和柳行东寺和顺河东大寺的两位阿訇交流的过程中,他们都会问起有关美国宗教教育的情况。我说在许多大学里都会有宗教的支持中心,也会开设有关宗教的课程。他们听到以后都会微微地摇摇头,“美国还是自由一点啊,中国的宗教教育限制还是比较多的。”顺河东大寺王阿訇说。    “在农村还是会有宗教的教育的,”柳行东寺的夏阿訇说,“但是课堂的名字会做一些文章。比如有些会叫阿语学校。有一个在郊区的学校叫“试点班课堂”,说是留守儿童补习,实际上呢就是教一点关于宗教的内容。”他告诉我。    正是因为这样,现在在济宁有一些宗教信仰上的回潮。“现在有很多人在结婚的时候,都会去找阿訇签个字。在小孩子出生的时候,也会来找阿訇取一个经名。”夏阿訇说。    呆在济宁的时候,我和外婆又谈起有关恐穆情绪,外婆显得十分激动。她并没有让我隐藏自己的身份,而是让我去告诉同学们,穆斯林,还有我们回族人,并不是暴力和战争的象征,而是一个非常热爱和平的民族。    再次回到老家的时候,听到这些东西,也让我有些吃惊,没想到现在老乡们对自己的民族文化与背景又重新产生了热情。对于我个人来说,只是对自己的文化感兴趣,但并没有真正想要皈依伊斯兰教的想法,至少不是在近几年。    刚从阿曼回到上海的那天晚上,我和几位高中同学去一家新疆餐厅吃饭。我们约好各自穿着传统服装,一个穿汉服,一个穿西服,我则会穿上从阿曼购买的白袍。但最后只有我和穿西服的同学遵守了约定。于是当天晚上吃完饭后,我换上一身白袍,戴上方方的小帽,和同学们走在上海的街头。一来是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想展示自己文化的冲动,二来也好奇街边的人会投来怎样的目光。    但走了一段之后,同行的一位同学突然停下来,半开玩笑的说:“我看你还是把衣服换回来吧,省得人家以为你是恐怖分子,给你抓起来了。”    他貌似严肃地盯着我看了一秒,然后我们都被逗乐了。我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也没有为此生气,但是他的话却提醒了我,单单披上一身白袍、头戴一顶方帽不会使我变成一个更“正宗”的回族人。而我寻根溯源的路也不可停止于这个暑假,这段旅程才刚刚开始。   (李彦哲来自上海,现为普林斯顿大学大二的学生)      

李彦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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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提倡穆斯林旅游的五个难题

    “因为房间没地方,我的朋友们得在床垫上祷告。”27岁的马来西亚人拉瓦达·派兹(Rawdhah Paiz)在尖沙咀重庆大厦的宾馆客房内一边讲,一边忍不住笑。   在吉隆坡一家大学担任英语导师的拉瓦达也是一位旅游博主。她把影片发布到她的YouTube频道上。她和好姊妹一行四人7月份到香港旅游五天,是冲着迪士尼乐园而来。   她对BBC中文说:“要是10分满分的话,我给这趟香港之旅8.5分。体验是很好的,但还有值得改善的地方。”   另一边厢,同样来自马来西亚的迪伊·阿利敏(Dee Alimin)似乎被港式餐饮惊艳到了,也在YouTube上分享她的经历。   “很好喝!这很好喝!”她喝上了一口冰港式奶茶,表现得很高兴。“晚点再发IG(Instagram)。我不知道,但这很好喝!”。   26岁的迪伊是网红和模特儿,在Instagram上有4.7万人关注,也在韩国和东南亚一些电视和网台节目中演出。她在2023年6月赴港旅游,那是一次半官方机构香港旅游发展局与航空公司所赞助的体验旅程。   她发布在各式社交媒体频道上的影片、照片中,不乏对目的地的清真(Halal)食品或“穆斯林友善”餐饮的介绍。影片中,她到过香港其中两座清真寺,到过迪士尼乐园,也到过海洋公园。     马来西亚人迪伊·阿利敏(Dee Alimin;左)与拉瓦达·派兹(Rawdhah Paiz;右)享受香港旅程之余,也看到有待改善之处。    2024年的香港旅游业出现了两个政策热词:其一,2月份政府财政预算案与10月份行政长官施政报告先后提及开发“穆斯林旅游”。其二,5月份中国国务院港澳事务办公室主任夏宝龙对香港官员提出建立“香港无处不旅游”的理念。   穆斯林旅游的讨论已有超过十年,新冠病毒病(COVID-19)疫情放缓后,旅游业“百废待兴”之际,穆斯林旅游市场增长被推广起来。总部设在新加坡的企业新月评等(CrescentRating)在其“全球穆斯林旅游指数(GMTI)”2024年度报告中预测,到2028年,全球穆斯林旅客将达2.3亿人次,带动2250亿美元(7.33兆元新台币;1.63万亿元人民币;1.75万亿港元)开销。   但在港府提出要推动穆斯林旅游之后,就连立法会里的议员们都在质问香港是否已有充足配套——4月份一次委员会会议上,一些议员追问旅发局有关酒店穆斯林配套设施,身兼特区政府行政会议召集人的叶刘淑仪议员则质问旅发局有否任何一位委员是穆斯林,而答案是没有。   但穆斯林游客所需要的远不止于酒店,还有如何在旅途上应付每天五次祷告,和如何确保吃饭安全——清真餐饮对食材和烹调方法都受到了教条规范。   香港理工大学酒店及旅游业管理学院副院长张玉豔博士对BBC中文记者说:“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未曾掌握究竟穆斯林旅客他们的需要都在哪里,不理解他们的需要,便很难去提供他们所需的体验。”   香港惯称伊斯兰教为回教,全港第一座清真寺——些利街清真寺——建于1849年,意味着香港与穆斯林已有175年的接触。但现在香港想加入穆斯林旅游行列,还有缺些甚么? 清真食品之难 杨兴本教长主持的湾仔清真寺内设有香港唯一的清真广东茶楼。    午饭时份,在湾仔爱群清真寺里,教长杨兴本一边展示着这里的食堂与广东点心摊,一边回应络绎不绝的饕客们对他问好——这座清真寺的食堂是香港目前唯一的清真茶楼,马来西亚网红迪伊也曾到这里来饮茶。影片中她的餐桌摆满了虾饺、烧卖、山竹牛肉、鸡饱仔等典型港式广东点心。   杨兴本说:“穆斯林来到,他们还是会想尝试一下本地风味。他没理由在家里吃这些菜,出门在外还是吃得跟家里头一样。”   拉瓦达对杨教长的这句话很有共鸣:“我们很想尝试,但我们也得吃得安全。”她在网上找到了不少马来西亚或新加坡餐厅,但整趟旅程只品尝到九龙城一家有70年历史的穆斯林中餐馆,吃上了没用猪油的鸡蛋仔,还有趁着中秋节前买上了清真月饼。   她们下榻的宾馆位处重庆大厦,是知名背包客旅社与咖哩餐馆集中地,周遭有不少清真食店,店员迎面就是一句“道色兰”(Assalamu Alaikum)——穆斯林最基本的问候语,意译“求真主赐你平安”。香港持有清真认证的餐馆食店中,供应中菜的并不多。    香港穆民在中文里说的教长,就是清真寺之首伊玛目(Imam)。杨教长的这座清真寺属香港伊斯兰联会所管理,联会也是香港回教信托基金总会成员。基金总会是香港清真食品认证机构,杨教长也有参与认证工作。   据旅发局与基金总会数字,香港1.8万余家持牌食肆当中,目前有132间取得清真认证的餐馆食店,特首李家超谈论发展穆斯林旅游后,总会对本地传媒表示,希望在2025年底前增至500家。据旅发局确认,九龙深水埗有目前唯一一家获得清真认证的港式茶餐厅。   与此同时,香港尚有至少10家没有申领清真认证,但由穆斯林拥有的餐厅,这其中就包括了拉瓦达在九龙城光顾的那家老字号。   迪伊形容在她的香港旅程中,清真食品“不好找”,但一些非清真餐厅的服务态度也给她留下了良好印象。   迪伊对BBC中文记者忆述:“我到一家咖啡店吃早餐,下单的时候,他们(店员)就说:‘这道菜有烟肉的,而另一道是素食的。’我觉得他们有‘穆斯林不能吃猪肉’这基本认知,已经让我很感恩。”迪伊·阿利敏认为香港清真食品“不好找”,但欣赏一些店家主动告知菜品会否有猪肉在内。    “本地风味”要成为清真食店却有其“技术困难”——迪伊认为,她所接触到的酒店餐厅似乎在分隔清真与非清真餐具方面不够严谨,有“交叉污染”风险。   何谓清真饮食?简单而言是依据《可兰经》的教导,不吃猪肉,不烟不酒。更严谨的说,是只能吃被认为是健康、“合法”的肉食——自己死去的动物不能吃,必须是穆斯林依照教条程序,快速宰杀,且把血放干净的牲口。   因此,要成为清真餐馆,就必须采用清真肉食,且确保不被猪肉等“非法”(Haram)食物污染。主厨的也应该是穆斯林。   但杨兴本对BBC中文承认,碍于现实,香港的清真饮食认证已作出让步——基金总会目前所签发的认证,实际上分成“清真餐厅”、“清真厨房餐厅”和“清真友善餐厅”三种。132家认证餐馆中,中菜馆有七家,其中四家为完全的“清真餐厅”。   杨教长也曾被来自中国大陆的穆斯林质问。“他问:‘这家店真的是清真的吗?里面可没有穆斯林(掌厨)啊!’我给他解释说,香港这个环境,我们也没办法,做不到。” 业界人士称,厨房空间局限下,餐馆要改装以获取清真认证并不容易。    11月底,旅发局在中环国际金融中心商场(ifc mall)一家中菜厅会见媒体,介绍其穆斯林旅游推广工作,同时宣传这家餐厅成为了第一家取得“清真友善餐厅”认证的高级中菜馆。餐馆所在之地是香港金融管理局与多家国际投行的办公地,也是港铁机场快线的市区始发站,可谓香港的另一重门面。   旅发局副总干事叶贞德说:“因为总不可能整家餐馆都只有穆斯林客人,有些是非穆斯林的,怎样在大家各有所需的情况之下,都可以享受到我们香港的美食呢?”   她说,同时供应普通餐饮与清真餐饮的“清真友善餐厅”是香港较有条件做到的办法。   香港餐饮联业协会会长黄家和指出,“有生意当然是想做的”,但饮食业界忧虑来自中东等地的旅客未必有很多,而对于2000间中式酒楼而言,为了获取认证而改装餐厅的成本也难以估算,“目前来说并未很热衷”。   黄家和对BBC中文记者说:“茶餐厅这样你要它改造清真的食物,或者穆斯林友善的餐厅,其实也不是那么实际的,因为始终厨房就这么大。”   黄家和说,同样考虑到避免“交叉污染”,新开一家清真餐厅,远比改装现有餐厅容易。他估算,开办一家面积1000平方英尺(93平方米)的茶餐厅大概需要300万港元(38.54万美元;1254.44万元新台币;279.21万元人民币)。要在香港获取清真认证,餐馆至少须阻止清真与非清真食材与烹调工具等“交叉污染”。    旅发局介绍的这家餐馆便采购了专门用于清真菜肴的烹调锅具、餐具盘碗和食材冰箱。餐馆的营运及中菜厨艺总监周世韬不愿明言这些额外投资的具体金额,但称希望透过经营清真中菜来做“文化交流”。   餐馆推介的清真版经典粤菜有炸子鸡和叉烧。其中,原本是猪肉,且用玫瑰露酒腌制的叉烧改用了牛柳,在不加酒的同时加入黄豆酱和改良调配的酱油;炸子鸡去掉料酒和五香粉,改用桂花和乌龙茶烟燻。   周世韬说:“我们希望所有不能吃猪肉的朋友都能享受到,‘啊!我这辈子都没吃过叉烧的啊!’他们可以尝到了。”“清真改版”的叉烧以牛肉取代猪肉,且去掉料酒。餐馆采用烟燻法,以求在符合清真烹饪要求下展现粤菜炸子鸡的风味。 祈祷难 宾馆房间狭小,拉瓦达·派兹的两位旅伴只能在床上做祷告。    穆斯林吃得讲究,祈祷更是日常大事。   马来西亚游客拉瓦达跟旅伴们订了尖沙咀重庆大厦内一家宾馆的客房。“那里便宜,去吧!”她说这趟旅程她们每人花费了3000多马来西亚令吉(林吉特;675美元;2.2万元新台币;4893元人民币;5254港元)。   结果等她们入住之后,“我们能在哪做祷告呢?结果我们决定在床垫上做礼拜好了。不过那还好,不是甚么很糟糕的事情。”   当时她们没注意的是,从宾馆步行到九龙清真寺只需约两分钟。   香港有六所清真寺,但其中一座位于赤柱监狱范围内。另一所设在九龙油麻地一段行车天桥底下,但香港伊斯兰联会的杨兴本教长说那只算临时性质。   旅发局副总干事叶贞德在记者会上回答BBC中文提问时说,局方在其备有阿拉伯文、印尼文和马来文的穆斯林旅游网站上搜罗了清真寺与祈祷设施的信息。旅发局此前告知BBC中文,清真寺以外的祈祷设施有近40处。   叶贞德说:“这也能方便有关旅客,让他们来香港更安心,方便他们的宗教需要。” 俗称些利街清真寺的回教清真礼拜总堂是香港第一座“摩罗庙”,现存第二代建筑建于1915年。    那么,香港的伊斯兰教祈祷设施足够吗?   据回教信托基金总会估算,香港有穆斯林人口约30万,扣除数量庞大的印尼外籍家庭佣工,得出本地穆斯林居民数目为约17万人。   穆斯林按规定一天要做晨、晌、晡、昏、宵五礼——约即清晨日出前、上午、下午、傍晚日落后和夜间——而其中星期五午间的主麻日礼拜尤其重要。杨兴本说,光是他主持的爱群清真寺,“逢星期五主麻,都是从地下挤到楼道上去”。九龙清真寺位处游客区中心,同时要接待居民和游客,同样任务繁重。   在新界元朗,一所位于居民楼地面的祈祷室似乎显得更加拥挤。屏山伊斯兰中心教长沙基尔·艾哈迈德(Imam Shakeel Ahmed)告诉BBC中文,平常这里能容纳约60人,主麻日礼拜需要分三场举行,第一场的参与信众还多得要在祈祷室外与轻铁站月台之间狭窄的人行道上铺设地毯来参加。 元朗屏山伊斯兰中心设在一座普通住宅楼地面的商店内,每逢星期五礼拜均挤满居住在周边的穆斯林。空间不足下,教长只能安排三场星期五祷告,但仍有信众只能在门外人行道上铺设祈祷地毯参加礼拜。    距离这所祈祷室不到1公里处,有一条屏山文物径,串联数座法定古迹,包括历史超逾600年的香港仅存中式古塔聚星楼。北京提出要香港“无处不旅游”,艾哈迈德教长对这小村庄也有些期盼。   “要是我们能办个像样的祈祷室,还有清真餐饮设备,这对旅客有好处之余,也会给本地穆斯林社群带来好处。”   拉瓦达说,只要地方干净,穆斯林能在任何地方做礼拜。她曾见过约旦安曼机场客运大楼外有好些人就地祷告,而她身处的马来西亚,基本上每一座购物中心都有祈祷室。   杨兴本与艾哈迈德均提到了觅地扩充伊斯兰宗教设施的困难。对此,特区政府负责宗教事务的民政及青年事务局书面答复BBC中文提问称:“特区政府一直与宗教团体,包括伊斯兰教团体,保持紧密沟通,并出席包括伊斯兰教团体等不同宗教团体的活动,以促进交流及了解他们的需要。”   “就着宗教设施方面,若宗教团体希望使用政府土地作宗教用途,例如兴建清真寺,可向地政总署申请。”清真寺空间有限,印尼驻香港总领事馆在伊斯兰教开斋节时,须安排在维多利亚公园举行户外礼拜,以满足印尼家庭佣工的需求。 酒店难    拉瓦达和她的旅伴们不是唯一在香港遇到在酒店内祈祷困难的穆斯林旅客,BBC中文记者在游客必乘的天星小轮中环码头旁遇到了来自印尼的安吉(Anggi)与她的丈夫穆克提(Mukti)。穆克提说:“这里清真餐厅不多,清真寺也不多。”   他们能在酒店里找到《可兰经》与祈祷空间讯息吗?安吉说:“没有,没有资讯。”   只能在床上做礼拜的拉瓦达对曾经去过的一家日本酒店印象深刻:房间抬头可见“基卜拉”(Qibla)——指向沙特阿拉伯圣城麦加(Mecca)象征性建筑天房(Kaaba;又译克尔白)的方向牌。那是穆斯林做礼拜必须朝向的方向。   在重庆大厦那家宾馆里,她们得依靠自己手机上的基卜拉应用程序来定位。   据旅发局数字,香港有酒店330家,当中57家申请了新月评等认证,其中39家已取得第三至第五级“穆斯林友好”认证。这些酒店的特点举例有设立清真早餐专区、配备清真厨房、靠近清真寺、在酒店房间摆放《可兰经》和配置基卜拉等。评级从第一级到第七级,以第七级为最高。 酒店房间内配备“基卜拉”座标牌能便利穆斯林朝着圣城麦加做礼拜。香港旅发局称一些酒店房间内的浴室已配备便后冲洗器,方便穆斯林在祷告前洁净。    香港伊斯兰联会杨兴本教长还指出,让信徒做礼拜前“小净”清洗脸庞、手脚,和“大净”清洗下身的设施同样重要,这就牵涉到能否在酒店厕所内装设便后冲洗器(bidet shower)。香港旅发局指出,获认证等级较高的酒店已配置便后冲洗器,或装设日式座厕——它们一般都具备自动冲洗下身功能。   但穆斯林的酒店需求不仅限于饮食和礼拜需要:一些穆斯林国家实行“沙里亚法”,即伊斯兰教法,并禁止男女尤其是未婚男女混杂,称为“Ikhtilat”。香港理大酒店学院张玉豔副院长谈到,对于较保守的女性穆斯林旅客来说,男女分隔能提升她们的体验。   张玉豔告诉BBC中文:“有些女性穆斯林希望能住进仅限女性楼层,这能让她们感觉安全和舒适。就是说:‘哦,这层住的全都是女士,我不用恐慌。’”   马来西亚网红迪伊说,她去过好些无法做到酒店男女分隔的地方,然而,“会的,要是我能找到这样的地方,我会毫不犹豫去预订”。 穆斯林女性需要——还有更多迪士尼乐园是拉瓦达·派兹(右二)与旅伴到香港旅游的“头号目标”。    根据新月评等的“全球穆斯林旅游指数(GMTI)”2024年度报告,在“非伊斯兰合作组织(OIC)目的地穆斯林女性友好”排名中,香港仅次于新加坡,排名第二。   看起来已经很好了,那还要做些甚么?   张玉豔博士指出,一些穆斯林女性的家庭责任心重。她与博士生法里莎·尼莎(Farisha Nisha)共同撰写的论文谈到,一些这样的穆斯林女性希望能在旅行的过程中,让酒店暂代她们照顾家人。   论文引述一位南太平洋岛国斐济的中年穆斯林女士法蒂玛(Fatima)说:“我情愿待在酒店⋯⋯给人服侍的感觉很好,不用去烦怎样照顾别人。这样的环境很放松,压力全消。”   张玉豔与尼莎的论文于2024年9月在国际酒店餐饮教育学会《酒店及旅游研究期刊》(International CHRIE Journal of Hospitality & Tourism Research)上发表。 学者认为由女性店员主动提供服务能提升穆斯林女性旅客的购物体验。    另一方面,张博士指出,即使像马来西亚和印尼这些较开放自由的伊斯兰国家,他们的女性穆斯林也会希望在逛街购物时,获得女性店员主动接待。   马来西亚旅游博主兼大学导师拉瓦达认为,只要对方服务专业且尊重她们,她本人并不介意由男性店员服务,但在购买衣服与化妆品等场合,由女性售货员来服务能提升穆斯林女性游客但整体体验,“因为这说明你对她们的需要与偏好有更深切的认知”。   新月评等GMTI报告提及“Z世代”(或称“95后”)女性穆斯林的影响力与需求。报告的民调结果显示,70%以上“Z世代”女穆斯林会深度参与家庭旅游计划编排;80%以上要求所到之处能提供仅限女性的祈祷室;将近60%坚持只光顾只限女宾的水疗中心(SPA),超过40%希望使用女性专用海滩。 “伊斯兰恐惧” 马来西亚网红迪伊称她在香港感到安全。    非穆斯林国家和地区对穆斯林的接纳程度各有不同,但在以色列—巴勒斯坦哈马斯武装战争的背景下,“伊斯兰恐惧”(Islamophobia)再次成为备受关注的课题。联合国在2023年设立了“打击伊斯兰恐惧症国际日”。   “我会说香港蛮安全的,我个人没遇到甚么敌视,没有遇到种族歧视。”马来西亚网红迪伊如此回顾她的游览经历。理大张玉豔博士也认为香港并无严重的“伊斯兰恐惧”,但民间对穆斯林的理解有待提升。   香港时政评论人,前民主派教师工会“教协”理事田方泽则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近日在《明报》撰文说:“不幸地,公众谈到穆斯林群体,时常与恐怖主义挂鈎;或总有‘口痕(嘴巴痒)’网友形容穆斯林为‘炸弹人’、凡有色人种就是‘假难民’、以粗口(脏话)代称巴基斯坦等,常有歧视。”   “施政报告中提及要做好旅游业人员培训,但更重要的,其实是提高整个社会对多元族群的认识⋯⋯特别在近年国家强调发展与东盟、‘一带一路’等国家的关系时,教育如何让我们更了解我们的亚非拉兄弟,及以穆斯林为主的新疆同胞?”   10月21日,香港特区政制及内地事务局局长曾国卫在立法会政制事务委员会上就《施政报告》相关政策发言时说,港府将继续支持加强透过宣传推广及公众教育,正面传播相互尊重、多元共融的信息。 推动穆斯林旅游尚要面对哪些课题? 香港在新月评级的数类非伊斯兰合作组织目的地排名中靠前,但旅游业界也认识到有改善空间。    “香港很不错,人都很友善,找清真食品没问题,祈祷也没问题。”在九龙尖沙咀海傍,一位自称来自印度孟买的穆斯林中年男士对BBC中文记者如此说。他不愿透露真实姓名。   然而,要做穆斯林旅游,并非只需解决吃饭跟礼拜问题。特首李家超在《施政报告》中说:“我们会积极推动社会各界提升相关旅游配套,缔造对旅客友善的环境,包括在机场提供阿拉伯语资讯和鼓励的士车队以阿拉伯语提供车队服务资讯。”   但此言很快就在的士(计程车/出租车)行业引起反弹。本地媒体街头采访的士司机,得到了“嘥鬼气(粤语徒劳之意)”、“多余”、“1000个(乘客)没有一个阿拉伯人”等回答。   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HKU SPACE)近日则向香港媒体透露,自中国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以来,报读该学院阿拉伯语课程的人数,在过去七年增加了三倍。 “深度游”是否香港旅游未来出路?    另一方面,香港入境团旅行社协会创会会长谢淦廷对BBC中文称,香港连接中东航点的航班数目并不足够。旅发局副总干事叶贞德也称,目前整体往返香港航班只恢复至疫情前约75%,难以推算来年能有多少伊斯兰地区旅客访问香港。   不过国泰航空10月底重启了往返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的航线,每周运行三对航班;阿联酋航空(Emirates)7月份也在香港开设远东地区首间“概念店”,又与香港旅发局签署合作备忘录。在新冠疫情导致全球航班大减之前,香港外游旅客对所谓的“中东三宝”——阿联酋航空、阿提哈德航空(Etihad Airways)和卡塔尔航空(Qatar Airways)——实际上已相当熟悉。   叶贞德回答BBC中文提问时说:“我们希望明年(2025年),尤其是机场第三跑道开了,能够有更多航班,带动那些地区的旅客来香港。”   有了交通也要有准入许可:据香港特区入境事务处资料,57个OIC成员国当中,30个国家能免签证入境香港,其中包括了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联酋)和卡塔尔。 旅发局叶贞德称香港联外航班目前只恢复至新冠疫情前的四分之三。    即使仍有诸多问题,香港在新月评级2024年GMTI榜单中,在非伊斯兰合作组织目的地之中排名第四,首三位依次为新加坡、英国和台湾。报告对香港推动清真食品认证等工作予以肯定。   谢淦廷称,香港对穆斯林游客市场并不陌生,像马来西亚与印尼,无论是20来人的旅行团,八到十人的小型家庭团队,还是商务旅客,香港导游已接待了20多30年。他们都会到访一些“大众化”景点,例如太平山顶、海洋公园、迪士尼乐园、尖沙咀、旺角“女人街”购物区等。住宿一般是四星、五星级酒店。   “我们招呼他们非常的有经验,对香港来说绝对不是难事。” 穆斯林旅游为何此时登陆香港? 2023年香港“十一黄金周”:BBC中文记者发现中国大陆旅客的消费习惯出现了变化。    2022年9月底,香港开始松绑因新冠疫情而紧闭的边境,入境旅客很快就回到以中国大陆旅客压倒性主导的局面。旅发局统计显示,2023年,香港全年入境旅客3400万人次,大陆旅客占78.7%,南亚及东南亚旅客占7.1%;中东旅客占0.17%。   然而,中国经济下行,大陆旅客旅游模式改变,使香港旅游业与关联行业面对着“旺丁不旺财”的局面。旅发局数字显示,香港2023年“与入境旅游相关的消费”为1780亿港元,只相当于2019年的69.5%。   谢淦廷认为,“多一个客源始终是好事”。   “我们根据需要再行策划行程表,但他们都需要些甚么?我们都要先了解,知道了,才可以提供。”   香港理大张玉豔博士不认为是因为香港旅游业在走下坡,才需要打2250亿美元穆斯林旅游市场的主意。但这始终是个新兴市场,招徕穆斯林游客也是个全球趋势。 新冠疫情结束后,不少中国大陆的连锁餐饮品牌进军香港核心商业区开设分店。同一时间,本地餐厅正经历“结业潮”。    按照新月评级的报告,全球穆斯林人口预计将从2024年的21.2亿人,增至2034年的24.7亿人,占全球人口比例28.1%。到2034年,全球穆斯林人口的67%将是40岁或以下。他们将能带来的旅游收益,世界均在拭目以待。   迪伊形容香港的计划是个“好开始”,但长路漫漫,香港仍须在配套设施上加把劲。   “平心而论,许多地方的旅游当局都应该去发掘穆斯林这市场。因为许多穆斯林,尤其是年轻的一代,如今都喜欢旅游。”   拉瓦达说:“我很可能会回来,尤其因为这里还有很多地方可以探索。我肯定会给穆斯林朋友们推荐香港。”

叶靖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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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族群——藏回

       藏回,藏文ཁ་ཆེ་, 意为克什米尔人,又称卡契、古格人、藏族回回、藏区回回,英文Tibetan Muslims,指的是生活在藏区的多个穆斯林族群,这些族群的文化和语言与藏族相似。虽然他们信奉伊斯兰教,但生活习俗与中国内地、西南、西北地区的回族有所不同。            藏回主要分布在西藏的拉萨、日喀则、青海省、云南省,以及拉达克与巴尔蒂斯坦等地区。目前在中国约有5000名藏回,在印度有超过1500人,在尼泊尔有约300~400人。            在西藏,藏族穆斯林被称为卡契(Khache),意为克什米尔人,因为很多人是克什米尔移民的后裔。在尼泊尔,藏族穆斯林分为两类:1.卡契人,拥有克什米尔血统,持有印度护照;2.卡扎人(Khazar),拥有尼泊尔血统,持有尼泊尔护照。      最早,阿拉伯人与西藏的接触可以追溯到赞普赤德祖赞(ཁྲི་ལྡེ་གཙུག་བརྟན།,705~755)时期。自12世纪起,来自伊朗和克什米尔的商人通过贸易路线前往西藏,部分人定居在拉萨,并与当地藏族通婚,形成了第一批藏回族群。在格鲁派第5世拉萨活佛时期,藏回的生活较为自由。他们在拉萨得到了一个专门的区域,主要从事屠宰业,供应第5世拉萨活佛的肉食需求。另外,藏回还在拉萨和日喀则分别建造了清真寺,之后又修建了穆斯林墓地。▲马来迟之墓(临夏华寺拱北清真寺)。       还有一种藏回族群分布在青海(མཚོ་སྔོན་)和云南迪庆(བདེ་ཆེན་བོད་རིགས་རང་སྐྱོང་ཁུལ།),这类藏回源自清朝马来迟传教时期,包括青海的卡力岗人。云南迪庆州德钦县(བདེ་ཆེན་རྫོང་)和香格里拉县(སེམས་ཀྱི་ཉི་ཟླ་གྲོང་ཁྱེར།)的藏回总人数超过1200人,他们被藏族称为古给,意为戴白帽的回族,而汉族则称他们为藏回。            公元8世纪,西藏与伊斯兰世界首次接触,这一联系源于丝绸之路上的贸易以及穆斯林军队在费尔干纳盆地的军事活动。尽管当时伊斯兰世界对西藏的了解较为模糊,但早期确实有一些伊斯兰著作提及西藏。其中一部是阿布·赛义德·加尔迪齐(Abu Sa'id Gardezi)撰写的《Zayn al-Akhbar》。这本书提到了西藏的环境,介绍了藏族通过希木叶尔人(Himyarites)的奇幻起源、藏王的神性、西藏的主要资源(如麝香),以及有关通往和离开西藏的贸易路线的描述。        另一部著作《Hudud al-'Alam》(《世界境域志》),由一位不知名的作者于公元982年或983年在阿富汗撰写,主要涉及地理、政治以及对西藏地区、城市、城镇和其他地方的简要描述。这本书首次直接提到了穆斯林在西藏的存在,指出拉萨有一座清真寺和一个小型穆斯林社区。            在赞普赤德松赞(ཁྲི་ལྡེ་སྲོང་བཙན,799~815)统治时期,吐蕃与西部的阿拉伯列势力进行了长期的拉锯战争。      据记载,公元801年,吐蕃军队俘虏了一些阿拉伯军队,并将他们安置在东部边境服役。吐蕃军队的活动范围远至撒马尔罕和喀布尔。随着战争的进行,阿拉伯军队逐渐占据上风,吐蕃喀布尔的总督于公元812年或公元815年向阿拉伯人投降并皈依了伊斯兰教。      另外,与克什米尔、拉达克和和巴尔蒂斯坦的广泛贸易也将穆斯林带入西藏,尤其是自14世纪以来,随着这些地区伊斯兰教的传播或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穆斯林逐渐进入西藏。            在格鲁派第5世拉萨活佛(ངག་དབང་བློ་བཟང་རྒྱ་མཚོ་,1617~1682)统治时期,穆斯林社团获得了一些特权。他们被允许选举一个五人委员会来管理内部事务,依据《沙里亚法》(回教法)独立解决内部纠纷,并享受免税的待遇,还可以在西藏其他地区开设商埠。在萨嘎达瓦节(ས་ག་ཟླ་བ་དུས་ཆེན)期间,他们仍可食用肉类,并且在祈愿大法会(སྨོན་ལམ་ཆེན་མོ།)期间不需要向僧官行礼。第5世拉萨活佛还为穆斯林社团划拨了一片土地,以便在拉萨附近建造清真寺和穆斯林公墓,并邀请穆斯林社团的领袖参与地方政府的重要庆典。这个穆斯林社团迅速融入了藏族文化,包括服饰、饮食和藏语等方面。            在众多回族分支中,“藏回/藏族穆斯林”的地理分布仅限于藏区,主要集中在中国的两个区域:一是在青海省现今的化隆回族自治县的卡日岗地区,原始民族是藏族,由于长期与周围回族的密切经济往来,生活习惯受到回族影响,逐渐接受了回族的宗教信仰并皈依伊斯兰教,周边民族称他们为藏族穆斯林或藏回;另一个是在拉萨的藏回,与其他地区穆斯林不同,他们自认为与中国回族存在很大差异,有时会与其他藏族(包括佛教徒)通婚。            西藏、拉达克和克什米尔之间的贸易往来历史悠久。拉达克和克什米尔的商人们在西藏西部和中部地区定居。14世纪后期,苏菲大师将伊斯兰教传入拉达克和克什米尔后,可能使一些定居在西藏的商人中开始出现穆斯林。然而,大规模的拉达克和克什米尔穆斯林移民西藏发生在17世纪中叶格鲁派第5世拉萨活佛统治时期。克什米尔爆发的饥荒是他们移民的主要原因,很多人因此定居在拉萨。           1684年,西藏地方政府允许拉达克每三年向拉萨遣贸一支贸易商团。随商团而来的大量拉达克和克什米尔穆斯林留在西藏,加入已有的穆斯林社团。与此同时,克什米尔穆斯林商人也定居在尼泊尔,积极参与尼泊尔、西藏和克什米尔之间的贸易。            早在17世纪,宁夏及其他西北地区的回族穆斯林开始在安多地区定居,他们与当地藏族通婚,并继续从事西藏中部地区与中原的贸易联系。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后来迁居拉萨,逐渐形成独立的穆斯林社团,修建了自己的清真寺和穆斯林公墓。            1769年,普里特维·纳拉扬·沙阿(廓尔喀国王)征服加德满都后,驱逐了与西藏有贸易联系的克什米尔穆斯林商人,导致他们迁居西藏。            公元1841年,森巴(སྀན་པ)军队入侵西藏。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穆斯林移民浪潮。很多克什米尔、巴尔蒂和拉达克的穆斯林士兵被俘后选择留在西藏定居。另外,一些信奉印度教的森巴人也决定留下,并皈依伊斯兰教,他们为西藏引入了杏子和苹果的种植技术。       1856年,克什米尔穆斯林商人重新恢复了与尼泊尔和印度之间的商贸往来。            在拉萨以外的地区,穆斯林社区和清真寺规模较小,主要分布在日喀则、泽当和城关区。他们的祖先是回族,因长期生活在藏区,逐渐融入了藏族的生活方式,比如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的回族穆斯林团体。由于在藏区生活了上百年,并深受藏文化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与藏族相似,因此被称为藏族穆斯林或藏回。       自新中国成立后,安多地区的回族穆斯林商人定居拉萨,与当地藏族穆斯林有所不同。他们保留了汉语和回族的风俗习惯,并未与当地人进行融合。            在1959年之前,西藏中部约有3千多名藏族回回,大多数是14~15世纪间来自克什米尔、拉达克、尼泊尔和中原地区的穆斯林商人后裔。这些商人与当地藏族通婚并定居下来,使用藏语并沿袭藏族习俗。      在拉萨,藏回修建了4座清真寺,日喀则有2座,泽当有1座,所有清真寺均为藏式建筑风格。此外,他们在拉萨设有2座伊斯兰教学校,在日喀则有1座,这些学校教授《古兰经》和乌尔都语。           1959年,印度总理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得出结论,认为八廓卡契(Barkor Khache)是印度公民。 随后,八廓卡契社区给在噶伦堡的藏族穆斯林写了第一封信,信中写道:我们必须郑重告知你们,最近在拉萨发生的事件后,中国政府官员询问了我们的祖籍。我们以确凿的证据回应,声明自己是克什米尔人,是印度的臣民。然而,中国政府正在竭尽全力劝说我们,试图让我们成为中国公民。      1960年9月2日,八廓卡契人被准许离开西藏。随后,八廓卡契人于当月开始经由锡金前往印度,而河坝林卡契人则决定留下。       中国并不承认藏回作为一个独特的民族群体,他们与信奉佛教和苯教的藏族人归为一类。相比之下,讲汉语的回族穆斯林则与汉族人区分开来。            据2008年的相关文献显示,近年来香格里拉县的藏回族群中,出现了回归伊斯兰教的趋势,藏传佛教、东巴教、巫术及原始信仰等逐渐消失,藏回对伊斯兰教的信仰变得更加虔诚。            藏回族群与中国其他地区的穆斯林一样,属于逊尼派,他们也与其他藏族一样使用当地的藏语方言。而巴尔蒂斯坦的巴尔蒂人则属于什叶派,他们使用一种融合其他语言的藏语方言(称为巴尔蒂语),并以阿拉伯字母书写,语言中含有大量阿拉伯语、波斯语和乌尔都语的借词。此外,巴尔蒂人还使用波斯语和乌尔都语。  

业余
看见台湾穆斯林
林义宏/采访撰稿
民国时期回民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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